当感情发展碰上现实困境——『夏海里伽子』线的一点点感想

春节的空闲时间里,终于有幸在上午补完了『帕露菲』 作为该游戏的『真•女主』——里伽子 曾享誉整个Gal圈,也被宅们认定此线给游戏增加了10分的加成。

所以我一直都很期待,事实上它也确实给了我一些触动。

当感情的发展和现实的阻力产生不可避免的冲突时,游戏该怎么描写一直是决定游戏素质高低的基本的看点。 无非也就这三种:

  1. 游戏里的主角们狠狠打了现实的脸,上演各种逆天拯救世界的屌炸天的反转剧情,在这种故事里所谓现实根本就连个屁都不算;
  2. 游戏里的主角们被现实打的满地找牙,完全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像这样的故事里的现实几乎都残酷和扭曲得难以想象;
  3. 还有最后一种就是,主角起初不敌现实,但由于最后光环的属性发作,收获一个差强人意的结局。

这三者中,个人认为最后一种是最有血有肉的,但是相对的也是最难表现好的一个。 惨状描写得稍微过火一些,最后就容易给人留下一个「都合[1]」的印象,温柔一点吧,故事又显得太过梦幻。

在这点上里伽子线的表现是非常棒的,情节本身并无惊世骇俗之处,但是它的长处正是在喜剧的背景上覆盖了沉重的现实感,能让人对游戏试图表现的情感与现实的冲突感同身受。
在这个线里,奇迹是有的,但是就算没有发生任何奇迹,剧本也不会产生任何不协调感;
男主角的光环是有的,但是并非能达到能拯救世界的能力,甚至去简单拯救一个人的地步都做不到——就连他自己也十分软弱;
冷冰冰的现实也是有的,可是不像某些游戏写的那么惊悚。
并非那种压倒性的绝望,也没什么复杂的原因,却仍然还保留了希望——这方面的力度可谓十分恰当。
现实生活里我们遇到的绝大多数困境不都是这样的吗?

它们背后根本就没有那么多深刻的东西,也不是没有机会去跨越,但是从我们的感情来说有的时候很难应付。

在这点上里伽子线的描写很亮。

相对于其他Gal里的女主角,里伽子线走的完全是不同的路子。
里伽子的遭遇完全无法和渚比较,也就无非是一条胳膊不能动罢了,并且最重要的是里伽子的情绪变化绝非古河渚那般脱胎换骨。
剧情里所表现的并非一个悲剧女主角喜闻乐见走向坚强的过程,恰恰相反的是:这里讲述的是一个所谓的女强人变得软弱的心理历程。

里伽子在共通线里,一直是以一个冷静且睿智的形象出现的。
从我个人的喜好来说,对于散发出过强的知性气场的角色,虽然我很是敬佩,但是基本不会有太多好感。因为像这样的角色一般都有些难以沟通,行动和思考都是谜,看起来多少有点超凡脱俗。
里伽子是这类型里我头一个比较有爱的角色[2],就是因为她所表现出来的更加真实,更加有人情味。

觉得对这点表现最好主要是两个部分:

从她手臂受伤以后到她的秘密被发现这段时间。

游戏的男主角『仁』是一个多少有些迟钝的家伙,他早已将里伽子对他的关照当成理所当然的一部分,因而在里伽子向他求救时他并未及时伸出援手,在这一点上对里伽子造成了沉重的打击。

面对自己喜欢的人如此冷酷的举动,里伽子最后所选择的是什么?

她拒绝了仁的恋人要求,但是却仍然作为朋友留在他身边帮助他。

这个心态是十分微妙的。

一方面她已经对仁产生了憎恨,对仁无法回应她而感到失望,另一方面却又放不下仁,没有彻底断绝两人关系,还隐隐期待着仁也许能察觉到她的伤痛。

也就是说,里伽子在犹豫。既非那些悄悄背负了沉重过去的「女神」,也不是喜欢敲山震虎直接刺激对方寻求突破的「硬派」,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真实的反应——里伽子自己其实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

当我们碰到她这种状况的时候,恐怕我们也会不知所措吧……

彻底分手?舍不得。包容他的迟钝?做不到。结果也就只好这么凑合着,对手臂的事也一样,里伽子付出了很多努力——但是事实是治愈可能性极低,日复一日的努力始终没有结果。

里伽子的冷静和知性是她真实的一面,显然她深刻的意识到了自己的无力,所以她也只好把现实都接受,努力试图让自己平静的对待。

为了让自己不再动摇,她故意和仁保持了距离,与其说为了仁,更多的是为了她自己。 这绝对不是什么所谓的坚强,只是将这份痛苦推到一边而已。

靠她一个人自己根本支撑不下来这些痛苦,那就只好让痛苦淡出自己的视线。

我们都是常人,没几个人有单独面对这种肉体和心灵的双重打击还能泰然自若的意志力,那么就只好移开自己的视线。

在这一点上我还是要再次称赞下里伽子的表现:完全没有那些「女神」的超强承受能力。 我认为她能挺过来靠得根本不是什么坚强,所以才会时不时的露出破绽来。

她的心里始终在渴望有人能帮助她摆脱憎恨、摆脱痛苦、摆脱现在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这才是一个正常人遇到这种事时最有可能出现的心态。

她坦白并再次接受了仁的告白

仁承诺他会负担起里伽子的生活,但在那个时候里伽子还特意提到要仁不要因为太过劳碌而导致心态崩溃,然后两人一起生活并尝试治疗手臂。

里伽子与其他Gal女主的做法有点大相径庭:仁还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疲态时,里伽子自己反倒接二连三的意志崩溃,我觉得在这个地方的描写也十分之恰当。

里伽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是因为她一直不敢去直视的那份痛苦现在自己已经在坦然的承受,虽然有仁来帮助她分担,但是她心底里仍然对未来十分之恐惧——因为仁是她唯一的依靠。

以前仁曾经拒绝过对她伸出援手,她害怕那样的事情再次重现,并且她也始终对自己只能单方面接受仁的帮助而感到十分之愧疚,而仁却始终一如既往的、不辞辛劳的以微笑面对她,这更加深了她的不安。

另一方面尽管做了手术,手臂也始终不见好转,里伽子的心态肯定不可能平和。

也许有人觉得里伽子的性格有点扭曲,要我说乖僻是有一点的,但是这个状态下还冷静的人才不正常。

所以里伽子表现得不讲理而且暴躁,行动完全失去了过去沉静的风范——包括她对仁显得有些扭曲的私有欲望,包括她对现实深深的绝望,包括她最后又试图强行结束关系从仁的身边逃走——就像仁第二次告白以后她所做的那样。

今天跟他们提到这个的时候某人跟我说是「反差萌」,说实话我一点都没觉得:冷静的那个里伽子和看起来不正常的里伽子都是她真实的一面,我看到这里深深感觉到了那种沉重的现实感,之前的喜剧氛围可谓一扫而空。

里伽子的遭遇,跟别的悲剧Gal里的女主角一比就是小巫见大巫,很多人肯定不放在眼里。

但是看别人是一回事,自己碰到是另一回事,试想如果我们自己的未来绑在别人身上我们如何能忍受下去?我们如何能保证那位向我们提供这一切的爱人能持之以恒?

感谢、不安、自卑、愧疚、对未来的期待、对现实的失望……我们怎么可能会消除掉这些感情?

即使是在仁费尽心力打动里伽子回来以后,里伽子谈吐看起来好像变回了冷静,但是说出的话其实很是诚恳,以至于我现在心里没法完全释怀,我确实放不下。

我想这段剧情的描写是另一个亮点,无法被消化掉的痛苦从一个人承担变成两个人一起承担的时候,恐怕就会出现这样的心理变化,丸户老贼之所以被称之为老贼,就在于他把这一点描写得非常漂亮。


回过头来要讲的问题本质便是:面对大的困难时一个人其实是很难产生什么坚强的,所谓的坚强应该是依靠从别人那里获取力量,自行激发出来的意志。
这个套路本身早就烂大街了,但是同一个路子不同的人写出来效果就不一样。
故事里没有什么超人,就是男主角仁自身的坚强也是靠了大家的支持才迸发出来的。
里伽子回来后,他看起来就好像还是过去那样软弱,但是其实这并不能说他没有成长,相反他前进了一大步;
同样,对里伽子来说也是如此,我觉得里伽子原来就不是一个相比其他人更“坚强”的人,在完全接受了仁以后也不能说她就因此变得软弱了,最后即使接受了仁的心意,她也没能强大到可以让之后的自己的日常生活没有任何波澜。
虽然结局里手臂是治好了,但是就算没有治好也没关系,游戏里概括的很好——『无聊的爱情』
没有那么多的梦幻,只有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的厚实感情积淀。
美好而潇洒的浪漫故事固然令人憧憬,但是像这样朴实的爱,我觉得更该得到尊敬。

最后我还想到一个有趣的地方

这个线里提出另一个值得让人思考的就是家人和爱人之间的感情位置。
游戏的男主角仁是一个永远将家人放到自己心里第一优先位的男人。正是由于他的这一点使得他没能察觉到里伽子在困难时向他伸出的手,里伽子对这一点可谓有极深刻的认识,这也成为了她憎恨的根源。
仁自己面对这个问题也一度苦恼,导致正篇里再一次被甩掉,最后他也没向自己妥协而是选择让里伽子也成为自己家人这唯一的方式。
其实对仁这一点我是非常有共鸣的,因为在我的心里也是家人优先程度最高。
我扪心自问假如我碰到里伽子的这种状况,也是绝对不可能说出来里伽子的顺位是在我的家人之上这种鬼话来,结果到头来估计跟仁的选择一样。
也就是说,里伽子线里提到的冲突几乎是无法避免的。
看来如何安抚这种状况下里伽子的情绪,看来需要相当厉害的手腕了。


终于把话说完了。
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说了一堆屁话,但是还是很想说一说。
这个线真的让人眼前一亮,我十分喜欢这种有血有肉的人物塑造。
给我的感觉真的很棒,像这样的剧本我读起来才有劲。
看这个CG:里伽子甩掉仁的场景,我觉得是表现里伽子此人本性最重要的一张。

里伽子甩掉仁的场景

来覆去读以上此篇文章,我觉得这篇文章里在实质上提出了一个问题:

游戏究竟是要挥舞起娱乐的大旗然后欢天喜地的消费各种情绪,还是要接过文学的衣钵去探讨人生、爱情的艰深问题。

换言之,游戏的剧情,究竟是要欢乐,还是要思考。

如果是前者,那么废萌就不难理解:都是大家在茶余饭后放松调剂的玩意儿,不需要动脑,只是疏导情绪缓解疲劳就够了。

如果是后者,独立游戏Journey的获奖也未尝无法解释,人毕竟是需要高层次精神活动的生物。

就游戏的层面而言,欢乐与思考其实与电影、电视剧、畅销文学也并无二致,想看什么样的东西完全取决于心情、心境。

然而其中的关键正如文中所道:现实的含量必须恰到好处。不能轻浮若苏打的小气泡,也不能苦涩如岛酒的泥煤香,华丽爽口又力道深厚的鸡尾酒才是最受欢迎的品种。

说到底,我们都是在消费和取乐,而更深沉更现实的思辨和领悟,本没有必要让游戏来承担。

所以就个人而言,且不论里伽子线的剧本水平,但既然是GAL,就只能将其视之为消费产品——不管剧中人如何痛苦如何纠结,我们能做的不外乎是掬一把感动的唏嘘,然后接着忙碌现实中的破事。

从这个意义上说,里伽子的故事与「蜗居」之类的电视剧其实也没有区别,都是一种娱乐,只是比「流星雨」之流更多了一点现实的作料罢了。

于是我不愿意再去多推GAL,反倒是严肃文字与严肃历史看得越来越多。

因为既然喜欢咖啡,那就干脆越苦越好了。


  1. 都合(つごう),在中文里没有确切的词可以代表此词的含义,但我们可以从行为上解释此词含义:
    反对「都合主义」的人都认为故事的剧情应该是循序渐进,且符合逻辑,而不是过于靠巧合事件来推动故事的发展。 可以由此来判断「都合」为何意 ↩︎

  2. 我只是第一眼看上去,着装和样子长得像某人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