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杯邀明月 对影成三人」

从我开始试图找回表达能力到现在所写的文字里,有七的内容是和吃有关的。这是个有趣的现象。孔老二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这个话,恰好是被他老人家说中了吧。

江阳城,长江岸。置身于嘈杂却不繁华的城区间,有时能从空气里嗅到淡漠的香味。这种香味会带给我一种奇妙的安心感,随之而来的还有各种各样意想不到的联觉。

这种香味是醇和酯挥发在空气中的产物。每当能闻到香味的时候,国窖集团的窖池也会飘出氤氲的雾气,这是窖池又在烤酒了,这种香味构成了我对酒最初的印象。

我是不大相信国窖集团宣传的所谓「明代窖池」的说法的。或者说它可能真有那么几个坑是五百年前挖开的,但我并不在意它的真伪。

父亲曾谈起他在高粱地劳作换得了上学的学费的事迹。那片高粱地收获了多少高粱,又折合出了多少酒,这种数字是多少我已经忘记了,只记得是一个极为夸张的比率。于是我脑海中的「酒会消耗大量的粮食」「有酒意味着丰收」这种朴素的观念,第一次被建立,并且深信至今。

所以和很多人不一样,一直以来我都对酒本身抱有很大的兴趣。当然我也知道这只是我的一点小小执念。我喝的不是酒,是丰收。

我的初次饮酒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经历。在某次家宴里就这么喝了。如今我完全回忆不起相关事件,那这件事情必定是不重要的事情。

直到念书到了念高中,逐渐有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寐的夜。我的窗口正对着学校,在阴晴圆缺的月光下,灌下两口酒,然后思绪开始离开地面,脱离重力,开始思考我与人,我与社会,我与宇宙的联系、开始书写一些杂乱无章毫无头绪的文字。在很多很多个这样的夜晚里,我推翻了很多自己的想法,又树立了很多环环相扣的观念。这些观念太过严密,以至于我到现在还受到它们的影响。

与我自身对酒的喜欢相反的是,我全然不能接受被迫地喝酒。在家宴的饮酒经历里,有过那么几次被迫地喝酒的经历。我只能说,这样的经历并不好受。如今在回想起来,这应该就是「灵魂是身体的监狱」这一概念的实证吧。

我在喝酒,那我到底在喝什么?在某个孤独夜里我曾经这样诘问过自己。理性告诉我说,当酒精渗入人体,从食道甚至肌肤开始向全身扩散。酒精进入到大脑里,它会促进抑制和阻断兴奋,进而使得抑制危险行为的脑区活动下降,增加了带来兴奋的多巴胺的刺激。——有一些想法,一些行动,要借助酒的麻痹才能达到,是因为我们暗中认为这些想法或行动是危险的。

白酒或是其他别的什么酒都好,每一次的喝酒,在起初几口时,它必定是刺激的。在这些轻微的刺激过后,口腔里的感觉就被麻痹了。这时候再饮,其中的醇味已经不再构成刺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冽的回甘了。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体会到醇背后的酯味。每种品类的酒的酯味各不尽然。而此时整个人已经陷入到某种超过平常的境界,那些「危险的想法」呼之欲出。可能很多旁人看来饮酒是对现实的逃避,就是我所处的这种阶段了。

这种状态会持续一段时间。不论是停止饮酒还是继续饮酒。禁锢我自己的很多枷锁、或是支撑我自己的很多基石都是在这种环境下产生的。当然手中杯不停的话,与这个世界的真正联系很快就会断开了。我算是比较好的情况吧,吐完了之后再沉沉地睡去,用最后的理性尽可能少地侵扰其他人,直到从宿醉中惊醒,头疼。